吴志伟:对话行天下


发布时间:2013年06月25日 文章出自:行天下

标签: 背包旅行   

吴志伟,旅行家、探险家。曾数度独闯内战中的尼泊尔、缅甸;七度独闯印度,独走恒河流域3000多公里;沿郑和下西洋线路探险东南亚、东非海岸;独行伊洛瓦底江;12次进藏;5次深入非洲……行遍中国、东南亚、中亚、非洲以及欧洲。著有《微笑吧,缅甸》、《再忙也要去旅行》、《埃及:灵魂在祈祷》、《印度:绝望与惊喜》等书,被誉为“中国当代徐霞客”。

行天下:你以前曾经是跨国企业的CEO,但现在成了一位旅行家、探险家。这其中有什么样的机缘吗?

吴志伟:十多年前,我曾经是某奢侈品牌驻华的CEO,从钱包到袜子,都是奢侈品品牌。“只买贵的,不买对的。”衣食住行,从不下五星级待遇。公交车和地铁对我来说,是很陌生的事,因为十米之内,已经有人自动帮我隔离环境了。当然了,你每天必须戴着面具做人。那时候我和我的员工培训时说过,只要你进入了公司,那么你就不是你了,而是客户和公司想要的你。

这样的生活当然足够奢华尊贵,但生活却变得没有了重心:工作赚钱、赚钱工作,除了忙碌,还是忙碌。其实我早在上世纪90年代就有了自己的“大屋”,可我从来都不知道家里的天台长得什么样;我买过一套昂贵的家庭影院,却从没时间来看一场电影……我有时候会问自己:我为什么要赚钱?赚钱是为了过上美好生活。可我现在已经有那么多钱了,为什么还感觉不到生活是美好的?这就是生活的原本吗?可为什么更像是生活对自己的讽刺呢?

过去我觉得自己是站在云端,虽然够高,可是怎么比得上现在脚踏大地踏实?当我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就该做改变了。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我整整花了四年的时间才完全脱离职场人生,中途还不断被老东家说服、回归,也不断在各方各种压力之下犹豫。说句实在话,要辞职过自由职业者的生活,我自己都有压力。你想想,我那时天天吃鱼翅,偶尔吃粉丝;现在的生活则刚好反过来……

我记得我第一次想永远脱掉西装、离开职场的那一场旅行,是云南之旅。我当时是非常迷茫地背起行囊与朋友一起出游的,我的事业和人生都处于一个迷茫的十字路口。一个摄影师朋友说,走吧,去西部拍一些照片,能对你会好些。我想都没想就走了,我不知道行摄计划,甚至不知道目的地,胶卷才带了 6 个。正月初五,在高原湖泊泸沽湖的洛水村,雪后黎明,我拍完了《天穹•泸沽湖》的作品,“子弹”就没有了。可这才是我们的第一个行摄目的地……

在泸沽湖边,我住进了摩梭人家,就是在湖边的小木楼。思想上的迷惑与半夜大雪的寒冷,让我在凌晨5点不到就起床了。我一直在湖边溜达,直到 8 点多太阳完全出来。天气也如同我的思想一样,非常的混乱,厚厚的天幕让光线不断地变化,我不断地按快门,只想把心里的什么东西发泄出来,所以当时我根本不在意这些片子的曝光参数,我只觉得,这28MM的视觉范围不足以让我看透这个世界。天幕慢慢由灰色、蓝色、红色变为正常,当第一束阳光照在我脸上的时候,我的心里也一下豁然开朗——人生也不过如此而已,灰色肯定是存在的,不必太在意……

不过最后让我彻底抛弃西装客生活的事件,是因为一场“赌局”。那是一次在五星级大酒店下午茶的闲聊中,一个朋友跟我打赌——说我没法用3000块在新疆生活两个月。当时我的消费哲学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所以3000块实在不多。我当时一方面是无聊,二是好胜,就答应了这个赌局。在那次两个月的旅行中,为了达到省钱的目的,我坐红眼航班,住青年旅舍,甚至为了蹭饭跟着一些旅行团走……做这样的事情,对后来成为旅行者的我来说成了家常便饭,但对于那时还是外企高管的我来说,习惯了别人的仰视、迎合和迁就,这些都是第一次。

这是我第一回做背包客,有胜利的喜悦,却没能享受到其中乐趣。直到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自己回到以前的生活轨迹中丝毫不开心,为什么在新疆的时候一天只能花50 块钱,反而可以那么高兴呢?我开始觉得西装穿在身上真的不舒服,于是背着背包又逃了。

就这样一次次地来回,我跑遍了中国,又跑到了国外,在办公室和旅行者的生活之间挣扎了四年,终于在埃及旅行一个月后扔掉了自己原来的手机,彻底告别了过去。所以,你现在看到的身上有人文旅行家、探险家、摄影师、作家以及媒体自由撰稿人等等多个标签的吴志伟,和十多年前那个商业精英真不是一回事。我更爱现在的自己。

行天下:看过你在中国国家地理出版的《微笑吧,缅甸》,书中就提及,当地的武装势力用机枪指着你的头,强迫你删除相关的图片。你为什么会去此类旅行风险极大的地区冒险?此外,你还有过类似的惊险经历吗?

吴志伟:我并不是故意要去那些所谓的“高危地区”旅行的。因为我的旅行目的地的选择方法是转地球仪,当地球仪停止转动时、手中的铅笔指到的地方,就是我要去的目的地。

第一次遭遇战火的旅行目的地是十年前第一次到访尼泊尔,遭遇激烈的内战,战火升级到首都加德满都巷战,所有离开尼泊尔的国际航班都晚点几天,并且没有具体的起飞日期与时间,我只好傻乎乎地在战火中的尼泊尔呆了一个月。但是,此后我四度走进尼泊尔,完成了高端视觉人文杂志图文专题《尼泊尔:最接近天堂的战争与和平》和行摄的灵魂系列丛书之《尼泊尔:与天堂的约会》,也第一次被冠以“战地摄影师”的声名。

第二次遭遇恐怖袭击则是在埃及。那是我应海外的一份地理杂志的邀约来到埃及,在我离开开罗前往亚历山大城时,差点遭遇了一次自杀式恐怖爆炸。等我重新回到开罗才发现下榻的酒店被炸毁,我彻底惊呆了。所以我的第一本书的书名就叫《埃及:灵魂在祈祷》,以此纪念那次的死里逃生。

后来经历的更多了,东非肯尼亚总统大选造成的种族大屠杀,印尼的地震、海啸以及火山爆发,在马来西亚婆罗洲原始雨林遭遇纹身猎头族的猎头经历,都写入了我此后的旅行作品当中。

行天下:很想知道你去过的国家当中最喜欢哪一个?能跟我们说下其中的理由吗?

吴志伟:我行过了半个地球,但是,能令我多次造访、而且每次旅行的时间在1-3个月的唯一一个国家,就是印度。

我第一次真正以“私旅行”的方式前往印度,源于十几年前在藏北冈仁波齐转山,路上遇到了很多朝圣的印度人,他们翻越喜马拉雅山到中国朝圣的壮举,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是,我开始规划一个遥远的旅程:顺着恒河从源头走到入海口,从喜马拉雅走到孟加拉湾。在我看来,印度是一个“治愈系”的国度,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地方是人类的家园,那就是印度。我觉得每一个人去印度,都会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行天下:你在我们中国国家地理《行天下》电子杂志中发表过不少的精彩摄影作品,其中一些人物摄影,让人感觉他们似乎根本不拿你当外国人。你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

吴志伟:对我来说,旅行,不是暴走,而是生活。正确来说,旅行应该是换个地方,以当地人的消费水准以及模式去生活一段时间。只有这样,才能切身体会当地的文化,一种不同于常住地那千篇一律的生活。否则的话,出了家门还不是一样住旅馆、酒店?不管在地球的那个角落,旅馆酒店都大同小异。不管在中国还是在外国,每次都是说同样的话:有房间吗?多少钱一晚?那样的旅行,又会有多大的不同呢?

如果说特别,就是到当地人家里借住时,感受不同的习俗、文化与宗教,以及不同的食物,欣赏不同的建筑风格。我去任何一个地方都是把自己当成当地人,因此能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拉近与当地人的距离。再有一个原因是,私旅行时我喜欢住家庭旅馆,这样也能令我在第一时间感受并学习如何做当地人。这样生活一段时间,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就是你所说的毫无疏离感,因为你已经融入了当地人的生活。

行天下:看你的每本书都被深深吸引,感觉到你的旅行经历比较丰富而有戏剧性。你有怎样的旅行秘诀吗?

吴志伟:其实还是零距离地接触当地人,这一直是我旅途中坚定不移的目标。朋友也都说,很佩服我到哪里都可以变成当地人。

我第一次到访尼泊尔,还是一个全副户外装备的“外国游客”,而第四次去的时候,我已经全身是尼泊尔本地的服饰了,以至于回到酒店,服务员和那些欧美旅行者都不相信我是中国人,而是坚持说我是尼泊尔雪巴人。以前,我常常不自觉地把生活理念带在路上,因此会遇到很多不合乎自己想象的“绝望”;现在,我总是不自觉地把旅行的理念带回家,所以总会得到出乎意料的惊喜。然后,我就学会了认真发呆,认真学习如何做本地人,认真地不干扰当地人生活,认真做好一个中国过客。

行天下:随着你旅行的经历不断丰富,著述也越来越多,你在未来有怎样的旅行计划或写作计划与我们分享吗?

吴志伟:我还会不断地在世界各地旅行。目前最想去的地方,就是重返中东,去伊朗感受波斯古国,去耶路撒冷朝圣。关于写作计划,最近计划将我“行摄的灵魂”丛书《印度:绝望与惊喜》再版发行,还有新书《马来西亚:爱上迷路》、《放逐印尼:盛放的火山》、《重返埃及:灵魂在祈祷》、《四度尼泊尔:与天堂的约会》等等一系列旅行摄影书都列入了出版计划,希望很快能与读者们见面。

版权声明

凡中国国家地理网刊登内容,未经授权许可,任何媒体和个人不得转载、链接、转贴或以其它方式使用。
已经本网书面授权的,在使用时必须注明来源。违反上述声明的,本网将追究其相关法律责任。

要评论?请先 登录 或者 注册 ,您也可以快捷登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