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卑于自然
走进哈盆


发布时间:2013年01月07日 文章出自:行天下 作者: 张萌 

标签: 台湾   林地   文化苦旅   

2012年11月,来自大陆的一群特别的人造访了台湾一个特别的地方。特别的人是大陆第一批“无痕山林”讲师,特殊的地方是被誉为“台湾亚马孙”的哈盆地区。一行12人在这个原始神圣的泰雅部落密林中,度过了前所未有的五天四夜。“这是一次学习放下自我,谦卑地走进自然的旅程”,当走出丛林时,一位队员这样感慨。

行前准备10

在台湾“无痕山林”(Leave no trace,以下简称LNT)元老级人物郑廷斌老师(我们习惯称他为“斌哥”)近3个月的积极沟通和耐心细致的安排下,这样一次非常令人期待的旅程得以成行。大家都很兴奋。

2012年11月11日下午,队员陆陆续续抵达达台北,在台湾大学的内部宾馆“鹿鸣雅舍”落下脚。队员大部分来自北京,还有一位伙伴来自上海,一位来自山东。大家按照自然之友一贯的规矩,互相亲切地称呼自然名。

晚上七点,本次旅程的向导兼老师如约而至,斌哥和雅云、来自美国的Ben,还有一位是体育大学的教授吴冠璋老师,另外还有一位原住民阿雄。

4位老师将12位队员分为三组,开始个人装备检查和行前分发食品的环节。这一刻,大家受到了震撼,领略了什么叫做细致入微。虽然大家都有不少户外经验,以为检查装备只是个例行过程,可没想到,几位老师要求所有人都将自己的物品拿出来,跟单子一一对照,多余的内容,NO!防潮不够的,NO!化学的洗漱化妆品,NO!……很多学员的装备都被压缩,重新打包了一番。

食物的分配更是夸张,无论是每组需要的煮食,还是个人需要的行动粮,都有严格的食谱,计算到克,既保证营养需求,也考虑到对环境的影响及负重,之后再由各个组自行分装。几位老师在包装减量时更是不怕麻烦,非常认真,让我们深切感受到他们的良苦用心。

次日清晨,舟车劳顿了近一个小时,全队人马来到了台湾宜兰县大同乡的仑埤村,在原住民阿雄家开始了第一课。与想象中不同,作为少数民族泰雅人,阿雄家的布置并没有太多与汉人的不同,只有墙上的山羊皮和头骨依稀可辨泰雅猎人的身份。

课程开场的气氛很温馨,每个人挑选一张卡片来描述心情,诉说对旅程的期待。之后由冠璋老师播放PPT介绍LNT,大家又一次温习了这个上世纪60年代起源于美国的环保理念。

“无痕山林”的第一条原则:如何进行行前准备,是有大学问的。几位老师通过一个小情景游戏,巧妙地介绍了这个原则。Ben扮演的旅行“菜鸟”与有经验的“户外达人”冠璋老师和雅云相遇了,当Ben将自己带的夸张的巨型打火机、手电筒、一次性雨衣等等拿出来的时候,下面传来了阵阵笑声。而在冠璋老师和雅云对Ben的温和纠正之后,大家非常感同身受地理解了“行前准备”的精髓。(摄影/张萌)

进山 敬山

中午时分,大家跟随阿雄进山。经过一段景色优美的小路,大家在一个三岔路口停下来,一起跟随阿雄以泰雅古语完成了敬山仪式,以示我们在踏足前对这片山林的敬畏。

之后斌哥做了讲解,希望我们来到哈盆山区,不仅仅是更深入地了解“无痕山林”的理念,更要体会西方文化与在地的古老文化的碰撞,并且去和自然与人进行连结。斌哥一再强调,敬山仪式并非仅仅是一种古老仪式的模仿,更多的是要唤醒面对自然时,内心的那份谦卑。

敬山仪式之后,我们正式踏上了哈盆地区的山路,开始了未知的旅行。沿途的风景使我们新奇而兴奋,丰沛的雨水使山林植物特别茂盛,而各种叫不出来名字的蕨类更是形态各异。追随猎人阿雄和他的猎犬纳鲁和小黄的脚步,我们在崎岖的道路上前行。这时候,我们深深体会了行前装备一再落实的好处,无论是脚下的雨靴,还是尽量轻装的背包,此时的感受,在之前无论如何也设想不到。因为大部分队员是第一次行走在这样的环境里,因此行进速度比较缓慢,而每一次的休息过程中,阿雄都会越来越放松地给我们介绍身边的风景和历史。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跋涉,我们到达了猎人阿雄的猎寮,开始安营扎寨,而阿雄和自己的助手,开始忙碌为大家准备晚餐。大家也不肯闲着,争着动手制作竹筒饭。之后就是围着篝火,放松自己双脚的时间,大家一边开心地说笑,一边检查有谁贡献给蚂蝗第一口血,来自上海的爱水第一个中招,但是因为看到蚂蝗小小的身躯,反而解除了大家想象中的恐惧。当热腾腾的竹筒饭和混合各种肉、菜的汤上来时,大家都感觉从来没有品尝过如此的美味。晚间,伴随着猎人们的小声交谈和此起彼伏的鼾声,大家在猎寮里安然度过了第一个山中夜晚。(上图 摄影/黄海琼)

第一堂课

都说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最厉害,在队伍中,老鹰(胡德强)便是这个英雄。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猎寮的时候,我们围成一圈开始“第一堂课”。自然之友经验丰富的植物组领队老鹰选择了一个LNT七原则之外的题目:地方性生态环境/生态系统/树种,这似乎更像一个思考题,大家很期待他的分享。

老鹰用一个抓手指的游戏来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然后开始了对当地植物生态变化的观察和思考。因为是第一次尝试,大家都很兴奋,每一个人都说出了自己的意见和建议,也表达了对老鹰丰富的植物知识的赞佩,几位老师也给予了非常热忱的鼓励。

尊重野生动植物

第一堂课结束后,大家重新上路。之后,每到达一块平整的地方,便有一个课程分享。比如十点十一(赵宏)讲述关于LNT原则六“尊重野生动植物”,她通过提问引发大家思考,并分享自己与野生动物接触的经验或经历,还分享了著名野生动物学家珍•古道尔博士第一次近距离观察黑猩猩时心灵所受到的震撼。在文明世界里,我们见到最多的是人,却看不到太多真正的生命;当置身荒野之中,当彼此平等相见时,才忽然发现它们为了生存的进化过程是多么的神奇和伟大。人类在整个自然界中应处于什么样的位置?生命的伦理次序又该如何排定?也许只有经过这样的思考,我们才能在这个星球上得以安身立命。

特殊户外运动中的LNT

橙子(黄海琼)的分享方式很有一套。在出发前一天晚上她才确定主题,是自己很少了解的“关于特殊户外运动中的LNT”,感觉毫无头绪。第二天出发后在车上,她便和几位队员探讨起这个主题,聊到之前在班夫山地电影节上看过的那些电影,或许极限运动中遇到的各种问题有它们的特殊性,但都不会偏离LNT的大原则,那就是如何将对环境的冲击降到最小。

于是她以班夫山地电影节的观感作为引子,请大家思考如何“将对环境的冲击降到最小”,并进一步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法。“我的包里装着一大堆垃圾,重量不轻,或许正是因此,山才容许我们平安脱身”,最后,她以《极度冰峰》中主人公在劫后重生时的一句话作为结束,意犹未尽。

处理垃圾、学会生火

第二天,大家明显有了经验,甚至开始用情景剧表演来进行分享,比如演示如何用丝袜处理食物残渣。风信子(杜建)分享了LNT非常重要的一个原则:适当维护环境,处理垃圾。大家用游戏的方式,传送一袋前一天的垃圾,并且挑选其中一个,思考应该如何处理。他那句“如果爱,请深爱”,让大家印象深刻。

山狼(贾黎平)选择分享的是第五条原则“让火的使用及对环境的冲击减至最低”。此时,斌哥提出了一个非常好的问题:“你们讲的LNT原则中,用火取材不要超过小臂的粗细,而且要用捡拾的,不可以砍树。可是你看到这里的猎人,不仅砍树,而且烧的木柴都很粗,你们怎么想?”于是,泰雅猎人阿雄介绍了猎人们的传统方式,虽然是砍树,但是根据当地树种的特点会留下齐胸以下的一截,够用就好,这样树照样可以生长,而且他们每砍六棵会重新种上二十棵树,因此长期以来,环境并未遭到破坏。斌哥意味深长地说:“没有一个原则是教条的,如果你们没有经过思考,去传播的理念和原则不适合在地的情况,也是起不到保护作用的。”

营地搭建

最守时的要数蚊子(刘文泽)同学了,他完全按照老师要求的15分钟,完成了营地选择部分的分享。他让大家找一块地方作为过夜的营地,并说明选择标准,即安全、对自然带来最少的冲击。(右上图 摄影/黄海琼)

为特殊人群的LNT

最有趣的主题恐怕要数冬青的“Leave No Trace为有特殊需要的人群”。她声音不大,但是有丰富的户外教学经验,她让大家分组分配角色,进行戏剧表演,让大家感同身受地理解了LNT如何在老人、问题青年、肢体残障者和盲人等人群中运用。而在表演过程中,莲花(赵铁柱)扮演的妈妈更是获得满堂彩。大家在愉快的气氛下,思考和探索平时很难接触到或者想象的领域。

与阿雄告别

第四日,我们遇到了难得的“好天气”。哈盆山区潮湿、降雨量多,但是前几天几乎都是晚上下雨,白天只飘洒些毛毛细雨,而这一天却一直在下大雨, Ben很开心地说:“太好了,你们应该碰到不同的天气,多一些体验。”

一路上,“溯溪”几乎成了游泳,特别惊险刺激。老师们站成人墙,保护大家过河,令人感动。到达露营地后,大家齐心合力搭建临时猎寮,轮到最后一位队员分享时,天已经黑尽了。

我被迫“压轴”,主题是“受影响环境的恢复(Impacted site rehabilitation)”。在大家筋疲力尽的最后时段,如何能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呢?我设计了三个题目,大家分成5个小组,去采访5位老师,关于他们曾经经历过或者见到过的受影响环境恢复的经验、例子和思考。短短的15分钟内,大家如饥似渴地交流、记录着,之后五个不同角度的经验都特别精彩。这个雨落的夜晚,让我颇为受益。

接近了国家森林公园的越岭道,垃圾和树上的指引飘带多了起来。Ben一路走,一路捡拾垃圾,摘除布条,这些行动深深打动了阿雄。他说,一个外国人,如此热爱我的国家、我的土地,以后自己要为家乡做更多的努力。

阿雄即将告别我们。临别时,斌哥让我们捡起石块,它们属于哈盆,曾经陪伴了我们,让我们和这块土地发生了连结。做了庄重的出山仪式后,大家正式和阿雄告别,每个人心里都有了一份沉甸甸的收获。

谦卑于自然

告别了阿雄,我们一行人穿过了最后一道溪流,道路越来越好走,在一处开阔的平地,大家坐下来做几天来的一个总分享。雨后的阳光特别明媚,每一个人都诉说着收获的丰厚,和对未来的期许。也许正如冬青所说:这里并不是一个结束,而是一个新的开始,一种为梦想努力却先要建立自己生活方式的开始。

一天的赶路,在这之后变成了一个人的Solo Hiking(独自行走),这个设计出来给大家与大自然、与自己独处的环节非常受欢迎,橙子描写当时的感受说:“我慢慢地行走在小路上,感受透过树隙照过来的阳光,听见林中传来溪水的声音以及各种鸟鸣,看到葱郁的植物在恣意地生长,我提着登山杖走,因为此时任何人声似乎都显得多余。”

不知道此时每个人心中,是否已经有了不一样的自己,不一样的自然,是否更加懂得谦卑地走进自然。(摄影/黄海琼)

台湾哈盆行笺

【路线】

我们的路线如下:

从台北出发,包车到达宜兰县的仑埤村,从仑埤走日治时期的警备道,到达哈盆(原泰雅族聚居地),之后从乌来的福山(新北市)出来,再坐车返回台北。

注:哈盆核心区属于保护区,我们是在泰雅族猎人学校的带领下进入的,所以请勿私自进入。不过乌来的福山有很多步道,景色也不错,适合徒步。

【提示】

交通:

飞机往返台北,直飞淡季在3000元人民币左右,在香港转机会便宜一些。

从台北去哈盆的公共交通不是很方便,建议参加当地的活动或包车。

证件:

仅以开放自由行地区的自由行为例

1、办理《大陆居民往来台湾通行证》及签注和办理港澳通行证及签注的流程基本一致,到出入境管理处去办理,15个工作日,不到100元。

2、办理《入台证》,这个必须委托台湾那边认可的旅行社办理,需要提交《大陆居民往来台湾通行证》、财力证明,户口本,行程等等,手续比较繁琐,需要时间和精力,费用在600元。可以去淘宝上搜一下,有正规大旅行社的淘宝店,很详细,而且价格只需一半。

3、其次带好护照,入台之后基本上就用护照了。如果租车,一般抵押身份证也可以。

汇率:

1人民币元=4.6701台币

可以在国内先换一些台币带着,那边也有很多带有银联标志的ATM,可以在那边取现,个人认为比去店里换上算(仅参考,请核实自己银行卡的相关规定)。

注意事项:

1、请不要私自前往哈盆自然保区。

2、尽量做好防雨准备,恶劣天气下请勿前往。

3、在哈盆山区徒步最适合穿雨鞋(防蚂蝗)。

【推荐】

哈盆:

这里指的是原泰雅人聚居的地方,当然很早以前就全都迁移出去了。令人称奇的是曾经近千人聚居的地方,并且开垦有田地,今天却一点看不出人居住过的痕迹。我想除了南方地区气候湿润,最重要的还是泰雅人对于自然的态度,以及因此而来的生活方式。虽然搭建猎寮他们会砍树,但是砍取的高度和树种都有讲究,不但被砍的树不会死,砍下来的树枝,也能够成长为一棵新苗。

来到这里,请不要放弃和自然亲近的机会!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一定要试试睡在简易猎寮里的感受!那么丰富的动植物,也一定要慢慢走,留心观察,但是不要带走啊!

哈盆自然保留区:

成立于1986年,范围主要在台北县乌来乡和宜兰县员山乡,哈盆在泰雅语中是“胃”的意思,地势比较平坦,适合居住,原是泰雅族聚居的地方,属于“生番禁地”,外人当时是不能随意进入的。

哈盆属温暖重湿型亚热带气候,年均温约18.4℃,降雨很多,相对湿度约88%。海拔在500到1000米左右,盆地地形。此地动植物资源十分的丰富,大部分地区为未经破坏的原始天然阔叶树林,地被草木以广叶锯齿双盖蕨为主。

泰雅人的文化:

一个地方之所以不同,除了环境,还有当地的文化。台湾电影《赛德克巴莱》讲述的就是泰雅族的故事。传统的泰雅族猎人是以打猎为生的,但是他们尊崇自然,进山前都会诚心诚意地举行进山仪式,而且在打猎过程中一直都要遵守“够用就好”、“得不到的就不去猎取”、“不要浪费”等原则。

在森林里,跟着猎人是最安全的,不会迷路,也不怕遇见凶猛的动物。而且猎人对当地的动植物非常的了解,是个非常优秀的“讲解员”。

日治时期警备道:

在日治时期,为了更“好”地管理生番,日本人征集原住民修筑了一条深入原住民腹地的警备道。据说当初这条路能走拉炮的马车,为了巩固路基,当年还种了很多树。现在经过岁月的洗礼,很多地方已经变得很窄了,我们此次基本都是在顺着这条路走。沿途还能看见很多废弃的炮台,有一些是二战时期攻击盟军飞机的。

征服与反抗,这里发生了太多的故事。

【关于“无痕山林”】

无痕山林,英文为“Leave No Trace”,简称LNT,是20世纪60年代兴起于美国的一种户外运动方式,旨在提醒人们在自然中活动时,身体力行地保护当地的生态环境。2007年,台湾林务局将无痕山林户外伦理中心的课程引入台湾。2011年,自然之友将这一理念引入中国大陆。

“无痕山林”七大原则:

一、事先充分的规划与准备

二、在能承受的地点旅游及宿营

三、适当的处理垃圾

四、勿取走自然中的任何资源与物件

五、降低营火对自然的影响

六、尊重野外生物

七、尊重其他旅行者的权益

摄影师简介:

杜健,无痕山林高阶讲师。2005年成为自然之友志愿者,开始参与环保活动,曾任职于青年应对气候变化行动网络(CYCAN),组织并参与了生态中国体验行、国际青年环境交流、2011国际环境行动日、川藏公路垃圾状况调查等环保活动。

摄影师手记:

Ben对LNT生活态度的坚持让我对LNT Master有了明确的期待和榜样:LNT不仅仅是一门技术,更是一种生活态度。斌哥对于LNT的深入思考让我受益匪浅,人、土地、社会的复杂关系确实需要我们不断地思考,他说过这么一个“1—99”原则,如果能做到99当然很好,但即使只做到“1”,也该为他鼓鼓掌,只有这样才能将环保理念更多地推广出去。记得阿雄曾经说,因为斌哥对哈盆地区环境的尊重和不懈的表率作用,自己也慢慢不乱丢烟蒂,并且尝试垃圾分类。最后,我想以台湾交流会时周圣心女士的一句话作为结尾:“如果人可以以更谦卑的心走进自然,就会生出更大的智慧”。

责任编辑 / 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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