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滩护鸟人
与滩涂为伍,与候鸟齐鸣


发布时间:2014年09月04日 文章出自:用户投稿 作者: 杨清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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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44日凌晨5:15,我随金伟国踏入上海市崇明县东滩候鸟保护区。为了真实地采访到老金的工作状态,我和同伴四点半就已经等在了瀛东村的路口,这也是我工作以来最辛苦的一次拍摄体验。

“家里是住在陈家镇南面的八滧村,迁徙季节每天四点钟起床吧,开摩托车到东滩也要四十多分钟。”为了等候我,那天老金到东滩湿地时已过了5点,拿上捕鸟工具,穿好水裤,老金头也不回地走向那片一望无际的滩涂,此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旭日正从东方缓缓升起。

在东滩湿地,首先看到的是一望无际的芦苇,每年的3月至5月、7月至9月,来自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地的候鸟依托芦苇的庇护,在湿地中安家,这时保护区的工作人员就需要为这群候鸟的“户口”(环志)忙碌,这也是老金最忙碌的季节。东滩湿地,这片上海自然生态环境保存最完好的地方,总面积241.55km2,全部是由水与泥土混杂而成的滩涂。踏进这片沼泽,需要的不仅仅是意志,更需要与自然生死搏斗的勇气,而金伟国就是其中的勇者。

注:环志,又称鸟类环志,是将野生鸟类捕捉后套上人工制作地标有唯一编码的脚环,颈环,翅环,翅旗等标志物,再放归野外,用以搜集研究鸟类的迁徙路线,繁殖,分类数据的研究方法。事实上,老金的工作是这环志的前一步,即用对鸟类伤害最小的方法捕捉到它们。他的方法是用竹哨子模拟鸟叫声来吸引候鸟落地觅食,再以鸟网将它们逮住。

来到东滩,我们的准备工作并不充分,老金在采访前就提醒我们要自备套鞋,但是由于对拍摄环境的错误估计,我和同伴并没有把老金的话放在心上,以至于到达现场后差点没勇气完成拍摄,好在最后在保护区附近的农户处借到了套鞋,才得以进入湿地。老金说我们今天运气不错,上次新华社的记者来拍,没借到鞋子,就只能赤脚下水。
很短的一段距离,我的同伴连续两次陷入湿地“无法自拔”,最后在我的帮助下成功脱险,当然套鞋进水,裤管全湿是不可避免了。
老金的随身物品中有一把椅子、一张鸟网、一顶遮阳伞、一个鸟笼还有几只木头做的鹬鸟的模型和一支竹哨。布网结束后,老金坐在距离鸟网约50M的距离,用吹哨的方式吸引鹬鸟的注意。
此时太阳早已从海平面升起,老金还在做捕鸟前的准备工作。
在滩涂中行走十分艰难,短短几百米的距离,我和同伴花了近20分钟,当然对于老金来说并非如此。再一次赶到老金身边,他已经观察好水位,摆好鸟的模型,布好捕鸟的网,此时远处的旭日、渔船与老金的身影在滩涂上形成一幅美丽的画面。

几声清脆婉转的鸟叫声打破了清晨东滩的寂静。抬头看到一群原本躲在芦苇丛中的鹬鸟“扑棱棱”腾空而起,在空中盘旋。原来鹬鸟们是听到了“同伴”的呼唤,而这呼唤声正是老金嘴里的竹哨子发出的鸟鸣声。“我这竹哨能吹出30多种鸟语,可以与候鸟交流!”若不是亲眼所见,我原本对老金这独门绝技也是将信将疑。只听老金吹一声,空中的鹬鸟们便以“鸟语”回应一声,一来一去你呼我应数个回合。最后七八只鹬鸟齐齐落到了早已布下的“陷阱”附近,老金见状立马双手一拉,一只大网瞬间从滩涂上支起,数只鹬鸟即刻落入网中。“现在鸟越来越少了,今天乐观点估计大概也就二三十只吧。”老金告诉我,几年前他曾用一个上午捕到了两百多只鹬鸟,工作人员来回送鸟笼都来不及,而近两年,这样的盛况再也没有出现过。

金伟国3岁时,跟着世代捕鸟为生的爷爷和爸爸下滩捉鸟,8岁起就开始学鸟叫,从小听着鸟叫声,渐渐地,他不仅能分辨什么鸟发出何种叫声,还听懂了鸟的语言。降落归巢、呼朋引伴、晨起起飞、觅食,鸟儿的语言丰富多彩。通过仔细地聆听和琢磨,到了10岁时,他已经能够用竹哨子模仿20多种鸟类的鸣叫声。如今,老金已经吹了四十多年的鸟哨,用坏的哨子也有5个,吹30多种鸟类的语言已不在话下。

这些在“陷阱”附近摆放的鸟模型,可以让鹬鸟误认为是自己的同伴。

“我以前就是抓鸟为生的,不过当时干的可不是环保的事。”金伟国是土生土长的崇明陈家镇人。据介绍,在陈家镇地区,曾经有世代“跑滩场”的人,他们专以捕鱼捕鸟为生,而老金过去就是专业的“捕鸟人”,他从14岁起就帮着父亲一起抓鸟,东滩湿地丰富的鸟类是他养家糊口的资源。“我小时候,那鸟可多了,只要被我听到或者见到过的鸟,竹哨子一吹,就能抓到,当时春秋两季我每天捕到上百只‘沙将’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当地人分辨不出种类繁多的鹬类候鸟,把它统称为“沙将”,即沙滩上的候鸟)。原来,“沙将”早年是当地人饭桌上的佳肴,最高时能卖到20多元一斤。而靠捕鸟这“一技之长”,金伟国早年的生活就过得很是“滋润”,所以直到90年代中期,他都以捕鸟为生,并乐此不疲。

“九几年的时候,鸟就越来越少了。”九十年代初,东滩候鸟急剧减少,即使是老金这样的捕鸟能手,每天捕到的鸟也只有十几只。这让捕鸟人不得不重新考虑生计问题,而老金也更深刻地意识到,猎捕鸟儿就是在破坏自然资源,破坏生态平衡。于是在1995年,金伟国放弃了捕鸟的生活,做起了一名普通水泥匠。

1998年东滩鸟类自然保护区成立,崇明东滩成了鸟类研究的基地。研究鸟类的迁徙途径、活动规律最主要的办法就是给鸟类套上环志。而给鸟套环志,首先要捕捉到鸟,但研究人员每天捕到的鸟少得可怜,并且多数是幼鸟,不符合科研要求,这时保护区方面想到了金伟国。经过保护区领导的“三顾茅庐”,老金答应成为东滩保护区的“护鸟专员”,重拾鸟哨。“在国外,他们是通过打炮的方式引鸟下来,这样鸟容易受到惊吓,而我们靠老金的‘金哨子’,可以说是最大限度的降低了候鸟在被捕过程中可能受到的伤害。”

如今,身怀绝技的金伟国不仅是东滩鸟类自然保护区的瑰宝,也是鸟类专家眼中的“宝”。复旦大学、华东师范大学的教授由于科研项目需要,时常需要从天上“抓”只鸟来看看,这也是鸟哨绝技的用武之地。渤海湾、福建、海南岛、台湾岛……金伟国的足迹遍布了我国的重要鸟类栖息地,而能为研究鸟类的科研项目服务,他自己也觉得很高兴。

200911月金伟国受邀到澳大利亚参加环志工作,他让外国同行亲眼见证了“鸟哨”怎么把候鸟“逮住”的情景。虽然老金的普通话极不标准,夹着浓重的崇明本地口音,更不会说英语,但是他却用鸟语让候鸟驻足,令澳大利亚的同行惊叹。老金告诉我,当时澳大利亚之行是他仅有的一次出国经历,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在澳大利亚遇到了自己的“亲人”:一位外国同行拿来一只候鸟请与会专家识别环志的时候,金伟国突然眼前一亮。这只鸟右脚上套着一个金属环志,上面写着“北京1928信箱CHN-F127471”,而鸟的左脚上套有两个旗标,上黑下白,竟然是崇明东滩的旗标!金伟国说:“当时我那个兴奋啊,能在异国他乡找到‘亲人’,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幸福感!我每天都要用鸟哨与鸟交流,在我眼中,它们和我的家人一样。”

“希望大家都对环境好点吧!”当问起老金这么多年的捕鸟生涯有何感触时,他竟一时也说不上什么,就吐出了这么一句简单朴实的话语,“不然等我退休,怕是鸟儿都抓不到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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