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支山 撬动中国历史支点的绝对高山


发布时间:2025年09月11日 文章出自:中国国家地理增刊 作者: 刘延兵 

标签: 山丹县   

山丹置县历史可以追溯到西汉,这里地处河西走廊中段,有“走廊蜂腰,甘凉咽喉”之称。恰在此“蜂腰”地带,焉支山以独特的姿态横亘于山丹县南部的祁连山与北部的龙首山之间。特殊的地理位置注定山丹成为兵家必争之地,更是中原文明与西域文明碰撞与交融的见证者。山丹的故事,可从祁连山和焉支山说起。
位于山丹县城南40公里处的焉支山,又名胭脂山,因这里盛产的红蓝花可制鲜艳的胭脂而得名。历史上,焉支山不仅是地理上的咽喉要冲,更是中原文明与西域文明碰撞、交融的见证者。

祁连山被匈奴奉为“天山”,焉支山被奉为“天后山”。焉支山和祁连山相比,体量上看完全是“小巫见大巫”,却能称作“天后山”。这里既是兵家必争的战略咽喉,也是丝路文明交汇的枢纽,河西走廊的命脉,更是生命和创造力的源泉。当李白写下“虽居燕支山,不道朔雪寒”,当《全唐诗》1500首边塞诗咏叹河西走廊,焉支山早已成为中国边塞诗的“最美诗眼”。这座南北宽20公里的孤峰,为何能在历史长河中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答案藏在山丹的山川大势地理密码中。

与祁连山齐名的“天后山”

自公元前141年继位以来,汉武帝一直都有着经略西部的宏图,但匈奴的存在让这个战略构想久久不能实现,这种状况持续了近20年。在这20年里,汉武帝打出了一系列的“组合拳”。寻同盟:派遣张骞出使西域,联合大月氏抗击匈奴;强国力:休养生息,在文景之治的基础上进一步累积国家财富;重马政:对马空前重视,将养马上升为国家战略……大汉王朝和匈奴长达80余年的角逐,终于随着霍去病的横空出世,河西之战、漠北之战的全面胜利,在今天的山丹有了最终答案:“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匈奴人引以为傲的“天山”和“天后山”全部被收入中原。

说起焉支山不得不说它名称的来源。“焉支”一词源于匈奴语,因为焉支山中盛产可以制作胭脂的红蓝花,音同“焉支”便有了胭脂山的说法。还有一种说法是出自《史记·匈奴列传》:冒顿单于的妻子名字叫阏氏,后被东胡部落杀害,为纪念“阏氏”,故名焉支山。

在拥有了焉支山之后,汉武帝得以置设河西四郡,并在焉支山下大马营草原设“牧师苑”,汉武帝经略河西的梦想终于得以实现,河西走廊成为汉王朝更远西域的“补给站”和“桥头堡”,守护这一补给站和桥头堡的地理支点便是祁连山。祁连山下分布着成片的草场,最优质的便位于今天祁连山和焉支山之间山丹地区大马营一带,“补给站”中最优良的马匹绝大多数都是来自于此。

在构成我国大陆骨架的山脉中,祁连山不算高大与绵长,但绝对重要。这条呈西北至东南走向延伸的山脉,西起当金山口,东到乌鞘岭的松山,北临河西走廊,南靠柴达木盆地,长约800公里,南北宽200—400公里,由一系列西北—东南走向的平行山脉和宽谷组成。

与之相比,天山显得既高大又绵长,东西长约1760公里,南北跨越5个纬度,宽250—350公里。
焉支山是祁连山的支脉,而龙首山是天山余脉走廊北山山系的一段,就这样,祁连山和天山,两座对整个中华民族影响深远的山脉,以支脉“延长线”的方式在山丹温柔相遇。

再看三者在山丹的空间位置,祁连山在县城之南,龙首山在县城之北,焉支山就绵亘于两山之间,呈近东西向展布。祁连山和龙首山像是一座港湾,怀抱着焉支山;焉支山如同楔子,楔进山丹盆地腹地。山丹“南祁连、北龙首、怀抱焉支”,三山拱卫、两两对峙的地理格局就此形成。

从更大的范围和视角来看,祁连山是青海和甘肃的界山,龙首山是河西走廊与阿拉善高原的分界线,正是这两座山的存在,使龙首山以北的巴丹吉林沙漠和腾格里沙漠,祁连山以西的库姆塔格沙漠和以南的柴达木盆地荒漠区彼此割裂,避免相连。

祁连山和龙首山在南北两端截留住西风带来的水汽,阻挡了沙漠的入侵,削弱了扑向河西走廊肆虐风沙的威力,滋养着河西走廊盆地群的绿意。焉支山则更像一台“中央空调”,调节着山丹盆地的微气候,让更多的水汽驻留在大马营这片区域,加上有机质含量高的栗钙土层,肥沃的草原和优质的牧场在大马营这个河流冲积扇下逐渐形成。匈奴人不再为了寻找优质牧场而不断迁徙,焉支山的存在,成为其不可多得,既可以让男丁进行短暂休憩,又可以让妇女涂抹胭脂装扮娇颜的地方。

正是祁连山和龙首山系列山脉的存在,一举改变了西北地区的地貌格局,走廊两侧的深大断裂控制着走廊的形态,走廊中间的焉支山、黑山、宽滩山划分出水系河流,形成石羊河、黑河、疏勒河三大流域。这几条大河的走向恰好是近南北向,在和东西向的走廊交汇处,孕育出河西走廊盆地群,进而形成诸多河西名城。石羊河浇灌武威、黑河水滋养张掖、疏勒河养育酒泉和敦煌,黑河的支流山丹河则织就了山丹……

处于祁连山、龙首山和焉支山之间的山丹盆地是河西走廊的精华所在,是高山和沙漠之间的一片沃土,其上绿洲与戈壁间或分布,中西文明在此不断交流互鉴。山丹盆地虽是河西走廊盆地群中很小的一个,却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既是中国版图的战略支点之一,也是丝路文明的十字路口。

祁连、焉支、龙首三山
塑造“走廊蜂腰”
山丹县地处河西走廊中段,北有龙首山,东有焉支山,南有祁连山。汉代骠骑将军霍去病曾在此率兵大败匈奴;隋炀帝西巡在此举办“万国博览会”;诗人李白、岑参、韦应物等留下众多赞美焉支山的不朽诗篇……(绘图/徐扬眉)
图为焉支山景区中的瑶池景观。
摄影/王吉祥

几千年来的“顶流打卡地”

纵观整个河西走廊,在近东西延伸800公里的祁连山系,有百余个分支余脉分布,但像焉支山这样横卧在县域之中,对一座县城影响如此深远的却屈指可数。

焉支山不算高大,但如果将视角缩小到河西走廊盆地内山脉,这座隆起于河西走廊中心地带,东西长约38公里,南北宽约20公里,最高峰海拔3978米的焉支山就可称第一高山了。这里说的“高”不仅在于自然地理意义上的高,更在于人文地理意义上的“高”。

正是恰好的海拔高度滋育了茂密的原始森林,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降雨量,使得在焉支山小的区域范围内突破了北部干旱、半干旱区域400毫米等降水量线这个规律,提升了氧气浓度,形成了宜居环境。这里树木苍翠,碧草茵茵,云雾缠绕,焉支山就像是河西走廊上一个绰约多姿的“翩翩少女”,吸引着以陈子昂、王维、李白、高适、岑参、韦应物等为代表的诸多诗人墨客纷纷歌赋。他们把焉支山作为西出的歇脚点,短暂停歇寄情山水后,从硖口关出关,向西进发。正是这些鼎鼎大名的人物和其留下的传世佳作,使山丹成为几千年来的顶流打卡地。

硖口关位于焉支山余脉与龙首山支脉之间,是两山对峙形成的天然关隘,在距硖口关2.5公里处建有硖口古城。这处关隘更像是一道“门闩”,扼守河西走廊咽喉。在这个“门闩”的抽合之间,东方和西方文明交融共生,世界的交流在无数驼铃声响和马蹄声声组成的协奏曲中徐徐展开。

历史上,另一个让山丹处于“绝对高地”的存在,便是隋炀帝在此举办“万国博览会”。

翻看山丹县交通线路图,一条标注着军马场到扁都口,编号为Y358的路引起了我的注意,这条路将“扁都口”和“焉支山”两个地理位置不相连但对中华大地影响同样深远的标识之地相连,映照着隋炀帝从战胜吐谷浑、接见27国使臣的大喜,再到扁都口亲人将士损失折半的大悲的身心历程。

隋炀帝率领数十万大军在青海击败吐谷浑之后,决定从扁都口翻越祁连山继续向西去往张掖。几经辗转,一行人终来到焉支山下。

在焉支山下,在大马营草原这个天然的“世博园”里,隋炀帝举办了为期6天的盛大集会,接受了高昌王麹伯雅、伊吾吐屯设及西域27国使臣的集体朝拜,并向西域诸国展示中原的奇珍异宝,琵琶、箜篌、羯鼓、铜钹等乐器声一时传遍整个祁连山和焉支山,百姓闻声起舞,一会是胡腾旋转,一会是乐舞翩翩。这一刻,焉支山就是世界的中心,古代最早的“万国博览会”也因此得名。

属于山丹更“高”的精彩远不止于此。从“汉家战神”霍去病在此大破匈奴,到盛唐“万里长城”哥舒翰在此置和戎城,焉支山下不断上演金戈铁马、互市交融的场景。千百年来,焉支山一直都是控扼甘凉的咽喉,胜利之山的象征。就如同唐玄宗诏封天下名山时在此修建宁济公祠,名士杨炎为其撰写《大唐燕支山宁济公祠堂碑》中提到:“西北之巨镇余曰燕支,本匈奴王庭。昔汉武纳浑邪,开右地置武威、张掖。而山界二郡之间,连峰委会云蔚岱起,积高之势,四面千里。”

站在海拔3978米的焉支山主峰百花岭上,俯瞰一望无垠的大马营草原,在起伏的草浪间,突然感慨,如果说,祁连山影响中国,那么焉支山则影响了世界,至少在曾经很长一段时间内是如此,山丹亦是如此。

从匈奴圣山到华夏文明坐标,焉支山以小见大,见证着农牧文明的碰撞、丝路商贸的繁荣。这座山不仅定义了山丹的地理格局,更在中国历史版图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森林步道
夏日避暑胜地
焉支山山势“如巨斧劈削,奇石岩岩”,主峰百花岭海拔3978米,山顶终年积雪,山腰松柏常青。这里是徒步爱好者的天堂,沿着公园内的多条步道前行,每一步都能感受到脚下土地散发出的生命力。摄影/葛勤

祁连山下的“绿宝石”

除了拥有焉支山这座河西走廊上自然和人文的“绝对高山”之外,祁连山和焉支山背阴处终年不消的积雪,是山丹、永昌交界处一系列河流的发源地,更是生命和创造力的源泉。

受到祁连山北缘断裂带的巨大逆冲作用,形成了走廊地区巨厚的中新生代沉积物,其中第四系沉积物就达数百米乃至上千米,并形成了最具特色的走廊冲积物与洪积物组成的斜坡地貌。

祁连山冰雪融水出山后,径流量在这些斜坡地带被减弱,大部分渗入第四系含水层中形成地下潜流,较大河流以地表或地下径流的方式在形成石羊河、黑河、疏勒河三大流域的同时,也形成了诸多小支流,它们彼此汇聚,形成大河,山丹河就是其中的一条。

焉支山四季景色迥异——春有山丹花遍野,夏有林海松涛,秋有红叶似火,冬有银装素裹。其中秋色糅合西北的粗犷与江南的灵秀,如同以红色与黄色书写于大地之上的无声诗篇。摄影/成林

山丹河发源于祁连山冷龙岭北麓前山地带的白石崖,北流至山丹马场及大马营镇,称之为马营河,加上霍城河、童子坝河,三者在山丹县汇聚后,进入黑河。

据《尚书·禹贡》记述:“(禹)导弱水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古弱水上游即山丹河。
黑河古称弱水、张掖河、删丹河、羌谷水、合黎水、鲜水、覆袁水等,“删丹河”赫然出现在这一堆名字之中。《山海经》中记载:“昆仑之北有水,其力不能胜芥,故名弱水。”《清史稿·地理志》记载:“山丹河即禹贡弱水,出县南祁连山麓,四源并导汇于城南。”古往今来,山丹河、黑河本就是古弱水的不同径流。

山丹河在山丹境内从东南向西北流经约143公里,从焉支山西段流过后,注入祁家店水库。山丹河让处在腾格里沙漠和巴丹吉林沙漠边缘的山丹避免被荒漠进一步侵蚀,山丹河像是一个“移动屏障”和“绿色丝带”,在祁连山和焉支山冰雪融水形成的涓涓细流下汇聚,流入山丹盆地,形成冲积扇平原,横穿过龙首山后,再冲进沙漠,在山前平原地带形成了绵延的绿洲区域,正是这些水系河流的周而复始,让河西走廊既保持有更多的绿意和娇颜,也扼制了沙漠的南侵破坏。

丰富人文景观
诉说焉支山厚重历史
隋炀帝曾在焉支山召开“万国博览会”,因此这里得名“国博故里”(摄影/刘宗新)。

实际上,河西走廊之所以会成为“欲保秦陇,必固河西;欲固河西,必斥西域”的兵家必争之地,就是因为它水系纵横、水草丰美。水是农耕文明的关键所在,有水便是绿洲,无水便为荒漠。游牧文明更是逐水而居,沿草原而行。水和土地的存在,是移民屯田的基础,正是在黑河的蜿蜒滋养下,才有了河西走廊的数万移民和万亩良田,而山丹无疑就是这其中的见证者和贡献者。

华北地台与柴达木地台,青藏高原与内蒙古高原,干旱与湿润,草原与耕地,游牧与农耕,中原与西域……无数巨大的十字路口在焉支山与龙首山形成的门闩抽合间不断交往、交流、交融,山丹也在这之间从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一跃成为控扼甘凉的咽喉,几千年来的顶流打卡地,祁连山下的绿宝石。了解河西走廊,了解西北,不可不到山丹。

焉支山人文景观十分丰富,唐玄宗李隆基曾诏封焉支山神为宁济公,时任河西节度使哥舒翰奉旨建宁济公祠,俗称钟山寺(摄影/姜有玉)。

名人打卡山丹

·张骞(西汉)

张骞凿空西域之时,曾数次途经山丹。

·霍去病(西汉)

汉武帝元狩二年(前121年),在这里创立了山丹军马场。

·隋炀帝(隋朝)

在山丹举办古代最早的“万国博览会”。

·玄奘(唐朝)

传说玄奘路过山丹军马场,被赠送一匹良马。

·陈子昂(唐朝)

《度峡口山赠乔补阙知之王二无竞》:峡口大漠南,横绝界中国。

·王维(唐朝)

《燕支行》:连旗大旆黄尘没……鸣笳乱动天山月。

·李白(唐朝)

《幽州胡马客歌》:虽居燕支山,不道朔雪寒。

·李昂(唐朝)

《从军行》:汉家未得燕支山,征戍年年沙朔间。

·高适(唐朝)

《送浑将军出塞》:子孙相继在朝野,至今部曲燕支下。

·岑参(唐朝)

《过燕支山寄杜位》:燕支山西酒泉道,北风吹沙卷白草。

·韦应物(唐朝)

《调笑令·胡马》:胡马,胡马,远放燕支山下。

·哥舒翰(唐朝)

哥舒翰在此建立宁济公祠,这源自唐玄宗封焉支山神为宁济公。

·林则徐(清朝)

林则徐谪戍新疆时,途经山丹,并在《荷戈纪程》中对山丹风物多有描述。

·左宗棠(清朝)

左宗棠西进新疆,途中特意留宿山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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